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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管舞“国家队”:想象与真相

2015年03月26日

钢管舞冠军赵洁

要性感,还是要竞技?

几个动作之后,赵洁上了钢管。这时,她并不知道由于在台上动作过大,固定裙子的别针弹开了。钢管上,赵洁做了个挥手的动作,左手手腕直接扎到了松开的别针,血立刻就下来了。

不过,赵洁并没有停下来。这是2005年夏天,北京后海的“欲望城市”酒吧,场内几乎满座。

几个旋转动作后,别针已经在赵洁的手上划出了数厘米长的伤口,鲜血不断从中渗出,前排的客人看不下去了,大喊让她下来。赵洁笑了笑,说声谢谢,还是继续表演。于是,前排的客人开始鼓掌。后排的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台上的姑娘跳着跳着就弄出了血,还以为是刻意安排的情节,纷纷站起来,跟着前排的掌声嗷嗷地欢呼。

2012年10月21日,33岁的河南人袁标在天津宣布成立“钢管舞国家队”,并自封为“国家队”领队、教练和投资人。11月10日,他还率队参加了在瑞士苏黎世举行的“钢管舞世界锦标赛”。

这一系列炒作顿时激发了公众对钢管舞的猎奇心。人民网、新华网、中央电视台都报道了这支“国家队”的消息。

就在袁标的“钢管舞国家队”赴苏黎世参赛的同一天,北京罗兰钢管舞学校也宣布成立“国家队”,所辖队员多达200余人。除了这两支“国家队”外,借着热炒的东风,钢管舞界还陆续成立了“安徽国家队”、“四川国家队”和“昆山国家队”。

不过,钢管舞“元老”赵洁却打算离开了。“太乱了,乱得我根本就接受不了。”赵洁说。

从带着色情意味的舞蹈表演,到获得“国家层面”的认可,钢管舞者的内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曲折变化?

钢管舞的自产自销

北京朝阳区大望路国贸三期的508房间,客厅里竖着四根钢管。这里就是罗兰钢管舞学校的办公室。

“这种钢管是51(毫米直径)的,另外还有一种38的,特别细。”校长罗兰指着钢管说,“国际上,尤其是俄罗斯那边喜欢用42的,但中国的国标钢管就51和38两种,我们也没办?法。”

就像特殊的钢管规格一样,中国的钢管舞也是在近乎全封闭的状态下摸索出来的。用罗兰的话来说,从基本动作到经营模式,都是自己的那套,和国际钢管舞界没太多联系。

2004年时,罗兰做的还是肚皮舞培训。不过,由于结婚生子耽误了一段时间,她错过了抢占肚皮舞市场的先机。

后来,罗兰在美国的姐姐给她发来了一些国外跳钢管舞的视频和图片,罗兰觉得挺有意思,可能会有商机,就自己琢磨着那些动作如何完成。

2006年6月,国内第一家钢管舞学校——罗兰钢管舞健身俱乐部就这样被琢磨出来了。不过,在罗兰开办这所学校之前,钢管舞就已经在国内的夜场如野草般生长,而赵洁就是其中“一根”。

赵洁接触钢管舞的时间更早。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最早的工作是在迪厅领舞。最初,赵洁只在别的领舞嘴里听过这个“新鲜玩意儿”,后来又见到了几张国外钢管舞的图片。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济南领舞,才亲眼目睹了真正的钢管舞。

赵洁说:“看到舞者们在银色钢管上翻飞,我站在台下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北京后,赵洁下决心自学钢管舞。由于没有标准钢管,她只能在旗杆、健身器材上练习。那些粗糙的铁家伙把她的手和腿磨得血肉模糊,结痂、再磨破、再结痂。

2002年,在钢管上小有成就的赵洁应聘去了海淀区北沙滩的一个迪厅,从领舞做到了主管,也亲身经历了夜场的野蛮一面。

“老有客人喝多了手欠摸你一下,搂你一下,这很常见,也没什么大事,就不愿意搭理他们。”赵洁说。

“照死了跳”

在夜场,类似的性骚扰很常见,姑娘们的处理方法也是千差万别。

赵洁有一位王姓同事,四川人,舞蹈学院科班出身,非常有个性。一次,一位客人从她面前走过,搂了她一下腰。这位姑娘没动手,而是说道:“你站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要尊重人,你真不知道?如果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你的妹妹被客人摸,你心里会怎么?想?”

楼道里,姑娘给客人上起了“伦理课”。最后,客人只得连声道歉。

“我对王姑娘说,有文化真可怕,要我就直接抽他一顿。”赵洁说。

“我不会打架,只会说话。”王姑娘回答。

当然,这种文质彬彬的处理方法在夜场纯属特例,更多的则是直接开打。

赵洁认识一个领舞,是内蒙古的,还练过跆拳道。这个姑娘跳舞非常有爆发力,很招人。一次,她从台上下来,一位客人迎上来就搂住姑娘的肩膀说,“吃顿饭?”

姑娘一闪身,拉住男的手一掰,男客人就哎呀呀叫开了。随后,姑娘大喝一声:“吃什么?”客人呲牙咧嘴地回答:“我就想跟你吃顿饭。”姑娘一个耳光拍过去:“吃你妈!”

从此以后,在这个夜场,再没有人敢吃这位内蒙古姑娘的豆腐。

在夜场,去看钢管舞表演的,看的就是热闹,如果表演够过火,那就更值回票价了。

赵洁透露,正经的钢管舞舞者是不会露点的,“露点的都是请来的人妖”。“那些人妖的经纪人会提前和夜场老板沟通,问跳到什么程度,如果老板说,照死了跳,经纪人就明白了。”赵洁说。

她看过几场这种演出,人妖上场后,会围着钢管乱跳一阵,然后请上一位客人,在客人身上蹭,接着整个上身就全裸了。全场爆发出了狂烈的尖叫。大概不到一分钟,人妖就下台?了。

人妖们下场后,和赵洁她们在同一个化妆间换衣服。“1米8多,快1米9的个子了。”至今想起来,赵洁还是觉得有点恶心。在她们面前,人妖也不忌讳,当着面就全脱光了。赵洁注意到“两个(乳房)全是方形的”,就问在哪儿做的手术,对方回答,云南那边做的,“上下全做了,花了一万多呢,不过现在全挣回来了”。

在北沙滩上班的时候,赵洁和男朋友住在他西苑的家里。那里属于城乡接合部,每户都自己搭平房。男朋友家的房子改建后,租给了好几个“小姐”同住。

晚上八九点,这些“小姐”陆陆续续出去“上班”了,赵洁也到了出门的时间。到了凌晨一两点,“小姐”们陆陆续续“下班”了,赵洁也差不多“踩点”回到家里。有时,她们还会一起结伴去吃宵夜。

后来,她男朋友的母亲看不下去了,质问儿子赵洁究竟是做什么的,男朋友说是跳舞的。那位母亲哼了一声:“跳舞?我看是做?鸡。”

薪酬最高,也就一天400

那时,赵洁在迪厅的收入很低,领舞的时候每个月能拿1950块,成了主管后也不过只有2400元。赵洁每天打车下班,完全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家里每月还要向她贴钱。时间久了,赵洁就萌生了去意。

2006年,罗兰的钢管舞学校成立后,赵洁成了那里的第一批教练。2007年起,罗兰采用加盟店的方式进行扩张,到2007年底,已经有了八家分店。不过,学校的生意一直都没什么起色,处于苦苦支撑的状态,直到2008年8月,机会来了。

2008年8月2日,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播出了钢管舞专辑——《孔雀芭蕾钢管舞》。罗兰和她的学生们在节目中作为受邀嘉宾,相继登台亮相,一夜爆红。

节目播出后,立刻就有人慕名而来。钢管舞学校火了。在北京总部,店里因为人满为患,不得不宣布停止报名,“很多外地来的学员只好提着箱子来,又提着箱子回去”。

加入罗兰的钢管舞学校后,赵洁一边从事教学工作,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夜场生涯。在北京,比较正规的钢管舞夜场集中在后海、三里屯和蓝色港湾这三个地方,其中,又以后海的“欲望城市”最为出名,给出的薪酬也最高,一天400。

不过,虽然管理规范了,骚扰事件还是不断发生。

2006年,赵洁在“欲望城市”的一次表演后,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士拦住了她的去路。“说话不是北京味儿,可能是外地到这儿打拼的吧。”赵洁回忆。

这位男士说很欣赏赵洁,赵洁道了谢,男人说能做个朋友吗,赵洁也说没问题。接着,男人又问:“那能……”赵洁立刻回答:“不能!”男人说:“我又没说能什么,是能不能喝一杯。”说到这儿,这个胖男人将一把保时捷车的钥匙推了过来。赵洁笑着开玩笑:“能不能过户啊”,又把钥匙推了回去。

事实上,对赵洁这样的舞者来说,骚扰并不可怕,只要应付得当就没问题。她们更担心的是在舞蹈的过程中走光。演出中,舞者都会用别针把衣服别死,这才有了开头的血腥一幕。即便如此,走光还是防不胜防,赵洁就亲眼目睹过一次。

这次走了背运的还是之前那位王姓姑娘。赵洁记得,她在舞台上跳着,舞着,“啪”一声裙子就裂开了。裙子不断往下飘,一直落到了姑娘的脚底。姑娘意识到时赶紧蹲了下去,双手环抱住自己。

一时间,全场客人都沸腾了,跟着起哄。姑娘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刚巧碰上了女朋友“走光”,“鼻血唰就下来了”。

“我笑他,你怎么这么色呀,看到内裤就流鼻血。”赵洁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在后海跳了两年后,赵洁已经接近30岁,体力上有些跟不上了。“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觉得体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啊,想着要咬牙挺着,但跳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赵洁说,“客人一看你跳得不轻松,自然就不喜欢你,客人不喜欢呢,那老板也不会喜欢你。”

再然后,赵洁结婚了,于是就决定退出这个舞台。而与此同时,钢管舞界也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面子,没有情谊,就是钱

2007年,花翎钢管舞学校在苏州成立,这是国内第二家钢管舞学校。花翎的创始人王刚也采用了加盟店的手段扩张,很快就在数量上超过了罗兰,成为国内最大的钢管舞品牌。在天津,王刚还成立了另一个子品牌尚届钢管舞,这个品牌后来被袁标所继承,成了钢管舞界的另一大势力。

2008年,钢管舞借《快乐大本营》之力爆红后,罗兰、王刚和袁标,都在忙着同一件事——钢管舞竞技化。

2007年,罗兰就与Miss Pole取得了联系。Miss Pole是国外较为出名的钢管舞比赛,从2005年起开始做全球赛事。当时,MissPole与罗兰沟通的是一位赖姓中国女孩,在阿姆斯特丹工作。在借鉴了MissPole的很多规则后,罗兰联合花翎在2007年7月举办了首届钢管舞公开赛,赵洁参加了这次比赛,并获得了女子组金奖。

与此同时,袁标正在与另一个国际钢管舞组织联系。之前,他通过网络搜索发现了世界钢管舞联合会的网站。

2007年,他向协会缴纳了100欧元会费,正式成为会员。袁标不停向该联合会发送电子邮件,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2009年,他成为这个世界性组织的执行委员,并获得授权,可以在中国举办钢管舞锦标赛。自2011年起,这项锦标赛已经连续在天津举办了两届。

“这些比赛都没什么意思,哪个学校举办的比赛,哪个学校的教练和学员就能得奖。” 曾经担任比赛裁判的赵洁说,“如果没有关系,什么都拿不了。”

从2012年5月起,罗兰钢管舞学校开始筹办第二届亚太国际钢管舞锦标赛暨第六届中国钢管舞锦标赛。这次,他们也邀请了赵洁做裁判。

“一共6个裁判,俄罗斯、香港和韩国各1个,国内的3个,除了我之外,还有2个女孩,一个之前是跳舞的,另一个是做美容的。”赵洁有些不屑。

按照之前的安排,比赛定于北京光彩体育馆举行,后来主办方与场馆方面在分成问题上闹翻了,又临时改到了奥体中心。“其实,也就是里面一个200多人的小剧场。”赵洁补充。尽管如此,比赛地点更改一事却一直没有通知任何人。

8月9日,比赛当天,赵洁4点多就起床了,赶到了位于大望路的罗兰学校。集合之后,罗兰才通知大家地点改了。

“我当时很生气,我们家就住奥体那儿,你让我赶到那个大望路,然后再折回奥体。”赵洁有些忿忿不平。后来,她才了解到,这是罗兰有意为之,因为几家学校经常相互拆台,举报对方的比赛不合法。赵洁说:“罗兰告诉我,‘我就是要让谁都不知道,等到他们听到消息再举报我的时候,下午警察攻过来,咱们也比赛完了。’”

赶到奥体后,赵洁才发现,罗兰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个小剧场在消防方面完全不过关,只有一部小电梯,连楼梯都没有。“咱说实话,几百人挤在小剧场里头,着了火,谁都跑不出去。”赵洁说。

这样的钢管舞比赛,一般满分是100分,其中服装仪表20分、舞蹈编排20分、技巧60分。比赛前,罗兰“暗示”赵洁,“别上来把分打那么高,压低一点,看到好的再打高一点”。赵洁心里明白,“看到好的,就是看到罗兰学校的了”。

除了比赛的公正性外,赵洁对钢管舞竞技化也是完全不以为意。“另外两个国内评委看了一半,觉得没什么意思,走了。你说竞技钢管舞还有什么发展呢?”赵洁反问,“观众花钱,不是看她们在台上练体操,是看她们的性感,她们的美。如果像体操一样,穿统一的衣服,梳统一的发型,完成同一难度系数的动作,那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自己去蹦迪?呢!”

不过,几个钢管舞学校却是在这个方向上越走越远,甚至到了恶性竞争的地步。今年5月,尚界钢管舞学校向各个网站发出公函,要求其他学校不得使用“钢管舞全国锦标赛”的字样;而罗兰和华翎则四处组织公关稿件,质疑尚界所谓“国家队”的资质。

“这个行业现在特别乱,这些学校全都是互相竞争,没有任何面子,没有任何情谊,什么都没有,就是钱,纯粹就是钱。”赵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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